满庭芳·落日旌旗
次女绣孙,倚此咏落花,词意凄惋。有云:“叹年华,我亦愁中老”,余谓少年人不宜作此,因广其意,亦成一阕。花信匆匆度。算春来、瞢腾一醉,绿阴如许!万紫千红飘零尽,凭仗东风送去。更不问、埋香何处?却笑痴儿真痴绝,感年华、写出伤心句:“春去也,那能驻?”浮生大抵无非寓。慢流连、鸣鸠乳燕,落花飞絮。毕竟韶华何尝老,休道春归太遽。看岁岁朱颜犹故。我亦浮生蹉跎甚,坐花阴、未觉斜阳暮。凭彩笔,绾春住。
穿天透地不辞劳,到底方知出处高。溪涧焉能留得住,终须大海作波涛。
泻水置平地,各自东西南北流。人生亦有命,安能行叹复坐愁?酌酒以自宽,举杯断绝歌路难。心非木石岂无感?吞声踯躅不敢言。
猿声到枕上,愁梦纷难理。寂寞深夜寒,青霜落秋水。
白玉一杯酒,绿杨三月时。春风余几日,两鬓各成丝。秉烛唯须饮,投竿也未迟。如逢渭水猎,犹可帝王师。
有时忽惆怅,匡坐至夜分。平明空啸咤,思欲解世纷。心随长风去,吹散万里云。羞作济南生,九十诵古文。不然拂剑起,沙漠收奇勋。老死阡陌间,何因扬清芬。夫子今管乐,英才冠三军。终与同出处,岂将沮溺群?
中庭地白树栖鸦,冷露无声湿桂花。今夜月明人尽望,不知秋思落谁家。
春日宴,绿酒一杯歌一遍。再拜陈三愿:一愿郎君千岁,二愿妾身常健,三愿如同梁上燕,岁岁长相见。
平山栏槛倚晴空,山色有无中。手种堂前垂柳,别来几度春风?文章太守,挥毫万字,一饮千钟。行乐直须年少,尊前看取衰翁。(尊前 通:樽)
宜烟宜雨又宜风,拂水藏村复间松。移得萧骚从远寺,洗来疏净见前峰。侵阶藓拆春芽迸,绕径莎微夏荫浓。无赖杏花多意绪,数枝穿翠好相容。
餐霞卧旧壑,散发谢远游。山蝉号枯桑,始复知天秋。朔雁别海裔,越燕辞江楼。飒飒风卷沙,茫茫雾萦洲。黄云结暮色,白水扬寒流。恻怆心自悲,潺湲泪难收。蘅兰方萧瑟,长叹令人愁。
望君烟水阔,挥手泪沾巾。飞鸟没何处,青山空向人。长江一帆远,落日五湖春。谁见汀洲上,相思愁白苹。
残霞夕照西湖好,花坞苹汀,十顷波平,野岸无人舟自横。 西南月上浮云散,轩槛凉生。莲芰香清。水面风来酒面醒。
有有我之境,有无我之境。“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。”“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”有我之境也。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”“寒波澹澹起,白鸟悠悠下。”无我之境也。有我之境,以我观物,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。无我之境,以物观物,故不知何者为我,何者为物。古人为词,写有我之境者为多,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,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。境非独谓景物也。喜怒哀乐,亦人心中之一境界。故能写真景物,真感情者,谓之有境界。否则谓之无境界。境界有大小,不以是而分优劣。“细雨鱼儿出,微风燕子斜”何遽不若“落日照大旗,马鸣风萧萧”。“宝帘闲挂小银钩”何遽不若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”也。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。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,可为颠倒黑白矣。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”、“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”,《金荃》《浣花》,能有此气象耶?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: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”此第一境界也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此第二境界也。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此第三境界也。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。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,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。大家之作,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,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。其辞脱口而出,无矫揉妆束之态。以其所见者真,所知者深也。诗词皆然。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,可无大误也。诗人对宇宙人生,须入乎其内,又须出乎其外。入乎其内,故能写之。出乎其外,故能观之。入乎其内,故有生气。出乎其外,故有高致。美成能入而不出。白石以降,于此二事皆未梦见。
何人不爱牡丹花,占断城中好物华。疑是洛川神女作,千娇万态破朝霞。
回车驾言迈,悠悠涉长道。四顾何茫茫,东风摇百草。所遇无故物,焉得不速老。盛衰各有时,立身苦不早。人生非金石,岂能长寿考?奄忽随物化,荣名以为宝。
春空云淡禁烟中,冷落那堪客里逢。饭煮青精颜固好,杯传蓝尾习能同。锦销文杏枝头雨,雪卷棠梨树底风。往事慢思魂欲断,不堪回首贺兰东。